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倭變事略 (明)朱九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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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 嘉靖三十二年癸丑,夏四月二日,一海船長八九丈餘,泊鹽邑演武場北新塘觜,約賊六十餘,皆髡頭鳥音,有槍刀弓矢而無火器。時備倭把總指揮王應麟率本衛驍兵數百而出,賊見我兵不敢動。王遣陸路指揮王彥忠率兵百餘,至船詢所以來,而譯言莫通。惟以小木櫃置書,其中曰:「吾日本人也,來自吾地,以失舵,願假糧食,修吾舵,即返。幸無吾逼,逼則我爾死生未判也。」時承平久,邑人相攜往觀,嘻然莫為虞。日甫西,彥忠率眾逼船,倭盡起立,以燕尾利鏃射數軍,皆立死。諸觀者始知懼,奔入城,遂塞門為拒守計矣。會雨,夜昏黑,防少懈。漏四鼓,賊留半在船,其半登陸路而遁。

  次日侵晨,軍人胡士澄持火藥數鬥,奮身上船焚之,火發,賊突起,胡遂被殺。酋長有八大王者,從火中奮躍,眉毛盡焦,獨舉二刀拂火飛斫我軍,跳擲數四而倒。焚死者十餘賊,生擒被傷者六賊。縛置北城闉內。刀瘡傷處,見其痕多無血,人咸異之。其遁賊沿塘而北,經白苧橋,就民家索食,由腹裡抵新行鎮,所過殺傷十數人。初四日,官兵追及之,至矮婆橋力戰。是日大雨泥濘,勇士茅堂手梟當先一倭,諸軍咸盡力血戰良久。賊以半出戰,以半伏草麥林莽中,戰酣伏發,而茅堂、舒惠、敖震素稱勇敢者,皆戰歿。我軍死者十八人,賊皆割取其首,排列橋上,此海上兵與倭交鋒之始也。初賊執一民欲導出海口,怪引入腹內,殺之;復執民以發貫耳鼻,曳而行,自竹林廟經平湖縣地,典史喬父子率兵壯邀擊。喬遇害,兵士死者十七人云。

  賊至乍浦,匿天妃宮,把總王應麟率兵圍之。賊以神前長幡編帆,絞縤既備,向軍前紿曰:「我等不敢與將軍戰,乞退捨,俟海潮至,各願自投海死,是為兩全,勿作刀下鬼。」我師輕言之而退。賊帆縤衡出,掠哨船脫去。

  五月二日,青村有賊四十二人,即前賊同夥。緣失風上青村海岸,不知前賊船已焚於吾鹽。沿海覓船不得,由金家灣潛逾梁莊,至白馬廟,匿黃姓民家,登屋哨望,壞壁開扉,以防不虞。指揮滿朝率乍浦軍數十人追及,遂圍之。賊從屋上麾白旗招賊黨出鬥,朝開弓射斃之,賊窘甚,用門屏蔽出入處。朝逼之,不虞白馬廟中更有賊突出,朝腹背受敵,奮勇砍殺,以兵寡難支,死焉。時有千戶王繼隆,百戶朱堂、康綬俱被殺,官軍死者二十人。賊有善卜筮者,每日侵晨卜筮,為謀畫勝算,有詩題廟壁云:「海霧曉開合,海風春復寒;衰顏歡薄酒,老眼傲驚湍;叢市人家近,平沙客路寬;明朝晴更好,飛翠潑征鞍。」鄭端簡公論倭奴之變,多由中國不逞之徒如衣冠失職書生,不得志者,投其中,為之奸細,為之向異,觀此四十賊,亦有能題詠者,則倡亂者豈真倭黨哉?厥後徐海、王直、毛烈等並皆華人,可信矣。

  賊屯白馬廟,連四日不出,南北阻絕,無一行者。協總指揮馬呈圖,檄指揮采煉,率澉浦驍兵三百,合衛所軍千餘,屯教場,三晝夜不進。蓋欲俟彼至而擒之,謂以逸待勞計也。時指揮王彥忠帥陸軍三百,指揮徐行健帥湖兵四百,俱屯教場。承平日久,軍心怠忽,若霸上棘門然。

  初六日侵晨,我軍星散,至柴家埭炊餉。賊分五、六伙而來,服色裝束,與我為一,眾以為逃竄民也。且海霧溟濛,天色似明未明,不可細辨。一夥自海霧邊來者擊吾首,一夥自裡塘來者擊吾尾。從中要擊者二三伙。眾皆潰亂奔逃,馬總被一槍穿胸背死。采乘騎擊賊,傷二,賊恚甚,斫其首,腮喉處受數刃而斃。千百戶姜節、呂鳳、姚岑、王相等咸被殺。一鼓手擂鼓促戰,賊一槍連鼓釘之地。我軍歿者四十餘人,城上人下看教場,惟見黯黯殺氣,天若為慘者。是戰也,非賊智勇,亦我軍失策耳。賊穴白馬廟,才十餘里耳。我軍宿教場三晝夜,觀望不前,銳氣消阻。官自宿柴家埭民家,官兵散處,統紀絕無。蓋其時備倭把總考選,指揮任之,與指揮俱為同僚。非若今日受敕參戎,有相臨之分。以古把總不能束指揮,指揮不肯下把總誰為先鋒,誰為後殿,誰為左右前後奇正之兵,誰為旗牌監督者在其陣至於三里而探,五里而偵者,絕無一軍詷報。賊既至前,猶疑為逃竄之民。迨其四面殺人,自相遺敗,又何尤耶?

  是賊既勝,意氣揚揚。有稱二大王者,年二十餘,每戰輒揮扇用幻術惑眾,獨衣紅袍,騎而行,至龍王祠,祠即東關要處。邑典史李茂率勇士四百守東關,賊發數矢不動。李亦塞旗吶喊,放炮示出戰狀,賊不敢逼城。遵海南行,抵馬家堰,就袁姓民家食,執民導行,自腹裡走經癩門,歷園花塘,入海寧縣界。守禦所軍出擊,被殺者數百餘,窟赭山,數日至錢塘鱉子門。把總指揮陣善道奉軍門調遣提兵來御,遇害。陳乃參戎萬鹿園婿也,方出師日,家人具饌請食,陳大言曰:「吾滅此而後朝食」,一遇賊而陷於伏矣。萬將軍素好施捨,有少陵僧者,自幼行腳江湖諳武藝,手執鐵棍,以故大錢貫鐵條於中,長約八九尺,重約三四十斤。嘗德萬公施,欲為其婿報仇,曰:「吾輩不願受中丞約束,願為公滅此賊。」隨集黨八十餘迎擊賊,賊戰,每搖白扇,僧識為蝴蝶陣。乃令軍中各簪一榴花。僧手撐一傘以行,但作採花狀。賊二大王者,望見僧,即若縛手然。蓋以術破之也。僧以鐵棍擊殺之,並殺勇戰者十餘賊。僧欲盡滅此賊,俾無孑遣。我兵從征者爭奪首級,至有自相殺傷者。僧怒,闔其傘,賊遂能應敵,且四遁矣。明日,擄錢塘江,入海去。

  是月二十日,督府王公舒檄參戎湯公克寬來守鹽。湯號武河,邳州衛指揮,有志勇,提邳兵三百人,皆雄偉長大慣戰者,且熟知倭情。鹽人自是皆倚湯將軍矣。時邳兵口糧,每日人各八分,重湯帥也。守道潘公恩,巡道姜公延頤,鹹在鹽守禦。城中兵衛,驍兵選鋒六百,縣鹽共四百;處州劉大仲所統坑兵五百,召募湖州水兵共四百。各口糧一日五分,每十日一給,而酒肉犒賞,守巡府縣絡繹與之,是以兵士願出死力戰守焉。二十三日,乍浦倭船七隻,賊數百,圍薄南城口,索糧食。守禦指揮姚洪度湯帥必援,城上佯許刻日以待。因先剽掠附近村落。

  二十五日,湯帥果至,賊即遁去。有遠掠回者數十,取民居門,屏窟高公山,負固獨留。湯率所部邳兵三百,合鹽兵約千餘,公親冒矢石登山督戰,殺賊四十餘,以馘貫長矛凱旋,入鹽東門,人皆頂香盆迎湯,而潘、姜二公設宴邑公署中,為奏凱賀,酒未三行,而倭眾三十七艘至龍王塘矣。

  倭船三十七隻泊龍王塘,如蔽天之山,其帆亦如浮空之雲。軍民大駭懼,湯慰曰。「爾眾毋恐,此吾責也,吾為爾守;第遵吾約:毋梗毋惰。」而守巡二公微服步行城上,惟湯公相視城垣外石砌有凸凹可登處,攜二公指示曰:「使石工鑿平之。某民家附外城者可虞,當拆卸者,卸之。」計城垛共二千有奇,每垛軍一民二,及鄉紳舉監生員之家丁一;每五垛督一邳兵,每十垛監一甲長;每窩鋪城樓屯以兵民二三十人及千百戶一二員,每城門一指揮、一千戶,一縣僚屬守之,四門皆然。某門有警坐某官,某鋪有警坐某官,某垛有警坐某甲長、某軍民,甚得邳軍監督之力。守城兵民冊籍,諸衙門各一冊,或差官或親自點閘。鄉士夫俱城上侍湯公守巡之側,而聽命焉。賊眾數千,白晝攻城,矢入城中如雨。弓長七八尺,矢長四五尺,鏃之鐵者如飛尾,鏃之竹者如長槍;城外隔河而射,中城內屋,釘瓦入椽,而沒鏃矢。自垛隙中人者,傷死十餘人。湯公開弓射殺,殺數賊,邳兵亦射數賊,俱無虛矢。鳥銃擊數賊,皆立倒。賊雖眾,鹹喪膽矣。是日自午攻城,至申益急。時值晦夜,湯命城上舉火如晝,梆鑼鈴鐸,聲震天。有頃,則銃炮絡繹而發。凡一門舉號,則合城吶喊,可聞數十里許。又時時以索懸木運行垛外,慮賊登堞而上者。是夕,猶有賊蟻附北城二三處,俱及垛,將人推墮城下而死。是時以三十七艘數千餘倭攻圍鹽邑數重,若釜魚阱兔矣,不有湯公之拒守,潘、姜二公之協謀,億萬生靈,又安賴以存也?

  時鹽與平湖俱中倭患。銓部乃選癸丑榜中有才名者為二邑令。壺陽鄭侯諱茂,令鹽邑;而平湖則漢樓劉侯諱存德,同日而任,二邑始有所恃。鄭侯守城,恩威兼濟。籍其貧與富之家為差別。凡城守民貧者,日給米二升,夜給燭五枝,夜半給餅五枚,間又給衣絮銀,雨則給蓑笠。富者不給米絮,等比給燭與蓑笠。又二人給一梆,十人給一鑼,梆鑼之聲,日夜不息。親在城上撫摩勞來,間有惰而寢者,即鞭撻之,不貸告人曰:「余每夜巡邏,繞城走七匝,天始辨曙。」壺陽守城之勞有如此。

  湯公令軍民取大石重一二百斤者,置垛上,謂賊來攻,多負門板以防矢石。俟至城下,或有附垛上者,推石下之,可以拒賊,使不敢近。城垛之上,又加築高二尺許,有賊方半上北城垛,守者推石而下,賊遂墮地。都看閫劍崖張公鐵,以大石不便推發,乃去大石而疊以碎磚。慮守者倦怠,而賊或登垛,則碎磚易傾。一加手而磚與城賊俱可墜地矣。二公各自為見云。

  賊攻城連三夕,東北二門外賊造雲梯,高三四丈者數十。居民乘賊出掠,竊獲獻諸官,守巡命縣每梯嘗銀三二兩。賊旋造旋失,以城有備,雖竭力攻之,無益也,遂開船揚帆竟往乍浦。登城樓,躡其巔,望之,知其往乍也,顧謂眾曰:「乍難支矣。」時把總王應麟居守。會大雨,下令曰:「毋擊梆柝,試靜聽之。」有頃,賊遂瀰漫四入,而城陷矣。屠戮淫劫,不勝其慘。傷哉此城!誰之咎耶?

  直隸吳淞等處賊勢猩獗,乃轉湯公守金山,以松陽令西泉羅侯拱辰來鹽代守。羅廣西人,以教職轉令有膂力,熟弓馬,能擲標槍於數十步外中賊。督撫知其能,檄守海鹽。暇日邀師生輩,教射會飲談兵,嘗於座上射矢不虛發。擢吾郡同知。未幾,擢浙僉憲。

  五月十八日,賊數犯平湖,居人死者百餘人。二十日,羅率兵征剿,斬首七級,賊夜遁,擄掠諸物,棄不暇載。

  二十八日,海寧流賊七十餘,剽掠村落。六月初一日,羅率兵往剿。先遣哨領項姓者覘虛實,項率所部數十眾,抵石墽,遇賊而戰,殺一賊,余皆奔匿尖山祠。項獨追入祠,極力推門入,欲擒之,後援不至,被殺。賊復出擊項兵,傷十數人。次日,羅引兵來,賊已擄船下海而去。

  張都閫鐵築海鹽土城,用本縣里長民夫及本衛十一屯所軍,余派軍三民七興築。先浚沿城之河使深,取土築附城之地,高一丈五尺,下視河底,其深倍之。城外隍內,復增一藩籬,土城之下,下貓竹籤鐵菱角等物,賊不敢近城下。鹽人以是為張公不朽之績。今於農隙時,仍歲用軍民力浚隍修理,無使坍塌,庶無復隍之虞。守土者,所宜究心也。

  七月六日,平湖流賊匿沈姓民家,時金山湯公會吾鹽羅侯往剿,火其廬。勇士吳壽升屋逐出諸匿賊,斬獲數十,余皆奔散,追剿連日,漸次擒獲。

  八月十四日,澉浦東關泊三倭船,賊二百人,自真君堂掠至李家圩。時民多逃竄,村裡蕭索,無所掠,即開洋去。

  九月十二日,賊船十餘隻,泊乍浦,湯公率兵來會。吾鹽參戎盧公鏜援之殺賊,賊出奇兵擊我松陽葉千戶、嘉興沈隊長等四人被殺,兵民死者百餘人。

  築城上敵樓,三面可望外賊,創之自壺陽也。

  築小東關。尋廢。

  築南北敵樓。

  十月,增高石城。

  十一月造帥府於柴家埭,尋廢。

  十一月,築平湖縣城。

  此上皆癸丑年事。吾鹽被寇者四,死者約三千七百有奇;平湖、乍浦各三被寇;澉浦、海寧各一被寇。而乍浦城陷之日,有避神祠屋上者,潛窺賊黎明時,禱於神前,問:「許我住城數日否?」不許;問:「許我盡殺否?」卜,又不許。遂傳令止殺,僅掠一日而去。賊前後來寇,每每遺三四賊,擒送官拷詢,多江南人,或漳人,舊為擄去者,今本欲從彼入海,故逃生耳。又云:「賊議寇吾鹽,輒呼尖頭村,蓋望見吾邑塔頂,故有是號。

  三十三年甲寅。春正月,倭寇松江沿海地方,南祥、新城二鎮尤甚,所獲輜重尤多。

  二月,賊陷新城鎮,直隸督府借兵於浙盧參戎丁總戎帥師往援。我衛驍兵選鋒六百,又四百次之,嘗留守城。時選鋒六百從丁總戎征剿,丁諱僅,號東谷,處州衛指揮,有勇略,其子堯時,號少泉,能振勵諸軍,從征屢有功。我軍多膽勇士,器械精利,以紅布纏頭,嘗搗巢獲利,多願從征。中有柴驚者,歸語鄰人曰:「吾隨丁帥擒賊,丁留我輩六十人守船,眾以為恥,遂同趨帥告曰:『吾輩願殺賊,不願守船受怯名。』」丁壯其言而遣之。六十人相拜誓戒而前,首沖賊鋒,餘眾從之,遂大勝還。

  初,湯公在鹽時,有家兵黃猛者,膂力絕人。先從公守浙東,與賊戰於普陀山。猛被圍數重,身中數十槍,不死,突出重圍。賊亦知其名,謹避之。後在鹽有他遣,歸而城門適閉,呼不得入,植長竿於城下,緣之而上,見者駭異。抱病從征,猶殺六賊而死。

  三月,倭船三隻,夜泊東城外演武場,人罕知者。時柴家埭置柵門,砍之而入,執漁人蕭憲導至城下。先時城塌,鄭公澹泉家已捐金立使工匠修完矣。賊以憲為紿己,斬於城下。余父春泉公晨起上城,急取號頭吹北城上,官民始知,遂爭趨上城設守。先是有司以木樁沮絕河道。湯參戎曰:「未能阻賊於陸,而欲阻賊於水,徒使吾民避賊者,無生路耳。」欲盡撤之。自是賊掠鄉村,凡舟出遇樁柵,用布代索曳出,如拔草葦然,水柵亦竟無用。

  時獄來寇,多效吾鄉民裝束,又類吾軍裝束,混而無別,遂致常勝。盧、丁二帥令軍中各銜墨塊,臨陣塗面,以相別識,賊始駭懼。

  我軍始置竹牌,高五尺,闊二尺五寸,先鋒用之,排列於前,各持腰刀,向敵捱牌而進,後隊皆隨牌奮擊,賊為牌格,不得肆。我軍每賴之取勝。

  南沙賊住新城鎮,盧帥圍之。會夜大雨,賊乘之遁,慮為我兵所覺,懸羊蹄擂鼓柵樓以愚我云。

  初八日,流賊二百餘,經乍浦教場,適處州兵四百新調至,饑憊甚。敵遂損其半。次日,賊經吾鹽,守巡收余兵入城以守。賊逾鹽,自癩頭門執鄉民導抵袁花鎮剽掠,劫農船欲入太湖。未幾,聞官兵追逼,乃盡殺操州人,僨其載入死地也。自是遇人即砍殺,死者無算。盧丁追及之,恐賊伏田麥中,命人先芟之。賊以擄民為先鋒,使敵我兵而自脫去。處兵有劉大仲一枝衝鋒。劉驍勇,連戰皆勝,斬獲過半,餘黨流入硤石鎮,歷長安、臨平諸鎮,至餘杭去。惟此賊深入內地,殺掠甚慘,數百里內,人皆竄亡,困苦極矣。

  四月五日,有雙桅大船一隻,泊教場東。時盧丁在南沙,賊止一船,鹽人易之。須臾登岸,自焚其舟,魚貫而上。至龍王塘,數之,五百六十六人。吹螺整隊,繞城外揚旗來攻,城上戒嚴。遂焚小東關人民房百餘家,轉掠西門。吾鹽惟西市民稠貨集,縱火焚劫,煙焰燭天。是夜攻城,用長竿掠城石,以雲梯攻北門,軍民協力拒守,不得入。翌日,賊居鍾、孫二宦家。鍾為西皋太守,孫為白峰博。孫出避,遇賊,欲加害,僕以身蔽主,哀言乞代,延頸迎刃,賊義之釋主而去。自被倭焚掠,吾鹽為甚。鄭公壺陽使人促盧、丁二帥,一日而四、五徵之,且言二公本浙帥,守浙門戶,何貪功外境,而不顧門庭之寇若此也。二公日夜兼行至鹽,不惶暇食,繞城外,即抵璵城,而日暮矣。盧宿徽商捨,一漳兵竊銀杯,盧令斬於橋以徇,士卒皆不悅。軍中有漳兵,遂怨盧,乃陰與賊通,令先設伏,臨陣佯潰,且助賊擊殺,兵至孟家堰,夾河而戰,賊誘我軍入伏內,四面攻殺,掌印指揮李元律,處州薛千戶及千總劉大仲皆立戰死之。盧有馬能渡江,一家丁控馬,盧附馬而渡,獲免。至澉浦而入,丁亦從之。李有文武才,先入邑,庠屢試棘闈,及官祖職,即中王子武舉第一人,竟死於難,不負所學矣。大仲者,處人,最驍勇,統坑兵五百來吾鹽,多建戰功。凡戰,令部卒各帶石塊數十,俟兵接刃,令兩旁密以石塊擊賊,而中間皆以短兵對敵。賊知交兵,不虞亂石擊面,率以此取勝。凡客兵食吾土者,惟劉兵不愧,至是死之,莫不痛悼。春秋血食宜矣。議者謂孟家堰之役,非戰之罪,由漳兵賣已。緣倭黨中多有漳人故也。是役官兵戰溺死者,共計一千四百七十五人。巡道帶川劉公燾,郡侯唐巖公愨,命有司備棺載至戰場,驗其傷,前者殮之,傷後及溺者,鄉給爭錢海石捐田為義塚,瘞之,邑令備牲醴為文祭焉。

  此賊既勝,由海鹽官塘直犯嘉興,所過皆以火為號。午間至錢給舍宅就食,殺農人三四,申後抵郡。先是劉郡侯聞報,即令拆去附城民房,恐緩不及事,悉命火之。賊至橋公橋,官民出御。令兵民先登屋伏脊,聚瓦石於屋上,俟賊至街,左右擲之,兵半匿市肆間,門闥皆半掩把守,俟賊至,擊刺之,多奇中。俄而剽悍百餘賊,舞刀直突南街,伏脊兵匍匐而下,急閉柵門,上下夾擊,在上者擲石如雨,在下者如戶隙中發矢石,賊奔柵楞,俟出,如羊觸藩,不能脫。兩街兵出巷戰,攢殺數十賊,余皆望風奔遁。谷呼為「烏鴉竹節陣」。謂瓦飛如烏鴉,柵絕如竹節也。官兵鼓噪而追,直抵落纖鋪。賊有失群者,匿議塚棺中,越數日,搜獲斬之。是晚,由故道抵曹王廟宿焉。明日復至海鹽,過西門大柵橋,沿烏丘塘,歷八字橋,宿陳家村。明日出塘經馬家堰,入姜家,殺伯侄五人。一侄孩提宿床上,殺之,取血清酒飲之。又明日,掠宋亭村,登秦駐山,殺牛饗士。又明日,沿海塘經澉浦,歷談家嶺,窟黃灣。

  十一日,松江流賊數百,自唐行掠。舟犯嘉善縣,毀民居,劫庫藏,進犯嘉興。燹發雙溪橋,適狼兵至郡,郡侯令賚餉犒兵,狼兵即擊賊。一兵甫弱冠,獨奮身衝鋒,連殺七賊。眾兵乘勝追擊,斬獲數十,賊皆披靡充舟走。自官塘奔抵石佛寺,殺鄉官侍御金燦號豐村者,時年七十餘,遂宿其家。

  十二日,賊自松江來者二百十七人,經新行。午後又有一百六十人來,咸宿東塘橋村。明日由腹地走金山,入柘林窟焉。越數日,黃灣賊千餘,掠袁花鎮,焚劫甚慘。徙商木及民居門屏,築壘石墩,掠二哨船,招集其黨,為過洋計。時掠未滿意,又南抵海寧,攻城不能破,毀劫塔下徐家。西自袁花,歷黃崗麥墩,西北抵硤石。硤石聚而出御,民稠市窄,不得入。遂至小墅,抵九都,歷紫雲村、角里堰、談家嶺,抵澉浦。所過數十里無人煙,海寧大姓多罹其害。廟灣周氏有二庠生,執之,令負擔,不勝,釘手足於樹,殺之。抵朱家柵,宿其家。守港門賊,用布漬油裹長竿燃之,徹夜如晝。隨處掠劫人口,男則導行,戰則令先驅。婦人晝則繰繭,衣則聚而淫之。是時各地有警,不相援救,棄其鄉民,惟守城郭,如螺閉龜伏,不敢出。老幼水載陸奔,驚恐萬狀,良可悲也!

  十九日,中丞公始調兵分屯袁花等鎮要路。

  二十三日,賊掠糠篩橋而歸,道出靈泉山。時省城周都閫,及指揮徐行健,率兵兩路追賊。周自山南而下,徐自山北而合。徐失期,周行至菩提寺前,陣如半月形。賊望見,齊呼為牛角陣,以術魘之。周墜馬被殺,兵亡過半。

  五月四日晡時,賊船二隻犯秦駐山,掠入音樂墩,柢東洋橋。時民各竄避,無所得,即開洋去。盧參戎率海船以火器破其一艘,傷賊數人而死,余復登岸,計九十三人,赴石墩賊壘求托焉。石墩賊不納,流於崇德,轉匿積當寺,復次王江,即遣狼兵出剿,購以七百金,獲而殲之。

  初六日,賊船一隻,泊麥莊涇,掠附塘數家,移時去。十一日,石墩賊攻澉浦城,取民家門蔽身以登城,幾陷鹽。典史李茂率兵飛石擊賊,殺數賊解去。李放佛狼機,誤傷幾墮,幸城陴口隘,得免。賊回壘不得志,殺男婦千餘以洩怒,見者悲痛。

  十三日,八漿船二隻,渡賊三十六人,為哨船,追逼於藍田鋪,上岸抵朱家橋,就計家橋炊食,宿塘內陳姓家。明日由官塘,將犯嘉興,抵石塘灣。郡遣守兵出御,適吾鹽丁總戎率驍兵千人追之,郡兵望見,疑為賊黨,郡兵返,賊伏麻田截郡兵計余殺之,賊夜遁焦山門綿花店中,有宗姓大家,率數商出御,一商先忍三賊,後援不至,死之。明日,郡侯懸數百金,購狼兵追至松江泖橋,不及而還。本日,又有金山流賊十七人,劫農船載出平湖、嚴州,朱百戶率兵追次九里亭,為賊矢傷。進至新豐鎮,朱戰沒。郡遣狼兵剿滅之。

  十五日,石墩賊復為攻澉浦狀,明日亦如之,越二日之夜,攜所掠輜重四船開洋。行次白塔山,兵船百餘追擊。時海方吐月,然水氣溟濛,方苦賊船之難辨也,俄而見一船用門屏捍身,併力舉棹,旁翼二船,因而知其為賊。遂以發熕破其船,殺溺凡三百四十級。明日,海濱獲浮板托命者,又三十一人,及白塔山下傷病不能浮海者,悉就剿焉。總計四百有奇。獨一船竄去,追不逮而止。此黨賊留居吾士,凡四旬有三日,殺害數千人,蕩民產數萬家,至此始蕩滅雲。愚按石墩一夥流賊最甚,天禍此虜,使得船兵剿獲獻功,亦彼蒼好還之報。因是而知我兵船擒海賊本易為力,況有火藥諸器長技可施。昔本兵虞坡楊公博上疏云:「防倭之法,防海島者為上;防港門者為次;守城郭者為下。」蓋倭奴長技利於陸,我兵長技利於水也。歷稽往歲用師,凡克捷者,俱在海戰,利害較然明矣。昔人論防倭之功,有言擊來賊僅見什之一二;擊去賊者,又可以獲輜重之利,而因得以文其故縱之愆。識者謂宜以擊來賊之賞,優於追去賊之賞;縱來賊之罰,嚴於縱去賊之罰。斯言良得之。

  二十一日,有三十六賊自松江來,匿大六匯民家。先是張參戎樂把總前後與戰皆敗。

  二十四日,丁總戎統兵來援,賊已遁去。追至廣陳不及而返。

  二十七日,復報三十六賊匿小營盤巡檢司,司有石城,賊先積石城上,丁總戎命作木梯可並登十人者,凡五具。次日攻城,飛石如雨;又命射火藥筒,百矢齊發,賊不能支,城遂下,圍之數重,刀戟森列如蝟,賊入巡司後堂,自分必死。先日斬戰傷者十餘人,首用門窗火煨之。張參戎部下四漳兵入與打話,遂私與賊約,佯為潰走,縱之出,時獲一賊,道其詳,丁縛四漳兵,送當道驗,果得賊賄,斬之。賊中故多漳人,用漳兵剿之,焉得不僨事乎?

  六月十四日,太倉劉家河寇至,約千餘,由官塘經昆山抵儀亭,有譚姓家貯米萬石余,賊諭居民每石價四錢,民往羅,如約,由是旬日米賣盡。遂犯蘇門,焚掠竟日。載錙重百餘舟,經吳江城外,湖口兵船圍之。邑令出城督戰,兵士鼓勇無不一當百,賊乞生路,一先鋒船殺十七賊,獻首於令,令有畏色,入城闔門,兵遂無戰心。賊用計棄三四空笥及數衣包於水,兵爭奪笥與衣包,賊棄船登岸,兵入船搶物,賊因逸走,而南抵平望鎮矣。翊日,湯、盧、夏、丁、劉五帥會剿於王江涇巡檢司前,勝之。繼而丁總戎麾兵渡河就食,賊又乘虛掩擊,失數船,復戰於杉青閘百步橋,我師敗績。夏總戎遇害,殺溺官兵數百人,賊乘勝登北麗橋,城上射死一賊,退就石條街,毀劫一夜,焰燼亙數百里焉。

  九月二十一日,賊船一艘四十三人,泊石墩就民家炊食。次日,經破塘關,歷馬鞍山而東。令三賊登高哨望,見草湯官兵來,乃北避,出三郎廟,渡東洋橋,適與官兵接,時張參戎、丁總戎父子三路出兵,丁駐大步山,其子率兵合擊。賊一先鋒衣紅綃金短襖,舞雙刀突前,眾圍之,斬其首,猶能匍匐數百步,我兵復斫斷其手足。隨斬八賊,余皆蹈水,斷其橋,據沈姓民家,詈我軍。官軍間從他道渡河奮擊,又殺七賊,追抵馬家,又殺三賊,時昏黑,餘賊沿海北遁。丁又殺九賊焉。時羅公帳下有晉秀才者,帥勇健四十餘,馳馬北追,為賊襲殺。

  時嘉興屢被警,督撫議築外城,費不動官銀,數日募郡人得數萬金,已而中止。

  十月初八日,石墩泊一大船,賊百餘,詭言兵船打水,使居人不疑,暮則四掠矣。至十一日開洋,遇兵船,復登岸。十四日,丁總戎僅與徐揮使行健率兵往剿,丁斬八賊,徐殺五賊。明日,兵船生擒二賊,餘黨復開洋,追抵菜子山,火器破其船,斬獲約八十餘,生擒十三賊。赴官司訊問,言如鳥語,莫能辨也。

  二十五日,沙上賊數千來寇,總六十八號,每號約六、七十人,執白旗,吹螺整隊而來,分八九路。是日一犯我十六都,一犯新行鎮,一犯嘉興諸鄉村。其在新行者,蔓延十數里,毀掠三日,執民載錙重。二十七日還沙口,守巢者出迎相慶,以為出掠無事,且得利雲。十六都賊歷平湖抵嘉善,入嘉興,載錙重百餘船,北抵王江涇,出南潯,掠皂林、烏鎮、雙林等市。

  初,有司伐樹木阻塞河道,以為擒賊計,而舟楫難造,避賊之民,反以為礙。其沿海窮民,又夤夜冒倭狀劫掠,海寇未除,士賊繼作矣。

  時平湖築城,至是畢工。嘉善崇德桐鄉咸築城。至是時,客兵數千守吾鹽,每日給餉五分。其乍浦、平湖守兵費亦如之。師旅征發,額外增稅,每田一畝出兵餉至一分三厘,沿海之民,膏血為之罄盡。

  三十四年乙卯,春正月朔,賊數千乘歲除地方無備,出沙口,焚掠而行。海中澈夜火光,城上人無不見。初二日,至吾鹽,一賊從馬路口逾河跨土城而坐,手旗招黨,賊攻城,城上兵擲一磚,中其首而僕,遁去。復手旗麾眾退,整隊伍而行。有乘騎者,有乘輿者,皆衣紅衣,其酋長也。自辰至午,行始絕。賊中有舊掠袁花鎮祝婦者,葉麻擄獲之,從賊過南關,見我關上有兵,婦按轡行,與賊語,賊若受其約束者,遂抵破塘關。是夜諸賊分宿茶院角里堰,約七八里間,民家歲時酒餚,賊縱飲食之,無一兵敗出城外探剿者。自癸丑年來,以數十賊行海瀕千里之地,殺官兵無算,今賊蓋幾萬矣。孰敢有攖其鋒者?宜乎斂跡固守,以為得策也。

  初三日,有避寇村婦數百,襁負幼小,齊渡西浦橋,值天雨橋滑,皆棄兒匍匐以渡。河畔積孩屍甚多,悲號震野。賊掠出袁花鎮,載錙重由黃道湖抵硤石。有先鋒六騎,按劍把截硤石口鎮,值年節,男皆酣飲,婦皆妝飾,不虞寇至,燹忽四發,煙塵蔽天,經三宿燼猶未熄,死水火者無算。遂西犯崇德,崇德因初築城未就,初九日攻陷之。執一儒學官、一縣尉,咸殺之。縣尹惶懼,急逾城出,折臂傷足,而扶避村落民家。賊所寶在絲綿,入葉序班家,見絲綿庫廣,踴跳而喜。獲鄉官太守姚汝舟,劫其家眾,用千金贖還。姚既脫虎口,憤怨官兵逗遛不進,赴軍門控訴,始督兵進剿。二十三日,先鋒丁總戎駐兵方炊,會大風起,賊冒吾民服色至軍前紿曰:「寇至矣。」兵方卸甲,置器待食,即錯愕而視。賊伏起掩擊,我師大潰,覆千餘人,由是賊勢益振。掠入雙林,出南潯。湖兵熟於水戰,邀擊頗勝,賊棄輜重二十餘舟,復抵杉青。次日,嘉興兵與賊戰,止獲四賊,而喪師三千,沒官十二員,賊得勝,復還柘林。

  二月初八日,有調來客兵一枝,吹牛角聲為號,沿海北來,抵吾鹽,呼於北城門外,守者疑而不納。有頃,統兵官至,遞牌入,始知為山東兵。官既入城,兵散處城外,掠奸索食,不滅於賊。民恨無訴,後遣戰於嘉興,蠢懦無比,臨陣逋逃,徒麋兵費,為吾郡蠹。

  二十日,柘林賊犯平湖,置長梯攻城,城上卸大石擊殺數賊,因散去。

  三月十二日,廣西田村瓦氏兵暨白都閘湯、盧二總戎,羅、任二兵憲,丁、樂二總戎諸兵入城,以吾鹽為吉方往鎮一帶沿海要地,兵號二十四萬,屯金山,搗賊巢。賊聞之懼,退保柘林,堅壁不敢出。瓦氏土司岑彭妾也,以婦人將兵,頗有紀律,秋毫無犯。

  四月初八日,諸帥揚兵出哨,遇賊,擊殺九賊而覆兵三百。明日,瓦氏侄恃勇獨哨,賊復掩擊,瓦侄殺六賊而入馬俱斃。瓦氏來海上,銳欲建功,數請出戰,諸將集議軍門,輒以固守為上策,多觀望不進。至是其侄戰死之。瓦氏遂鬱鬱不得志,而思歸焉。是時我軍大會剿,哨兵兩戰不利,賊復鼓氣攻侵;我軍連餉薪魚鯗至張堰,掠去二十六舟,獲糧二千餘石。軍門復移文各縣,備乾糧及役夫,往金山刈麥,以便擒賊。十七日,

  發刈麥夫二百名,及黏米二十石,丐二百斤,送金山。

  二十一日,賊分一枝,約二三千,南來金山。白都司率兵迎擊,白被圍數重,瓦氏奮身獨援,縱馬衝擊,破重圍,白乃得脫。

  二十三日,賊自金山戰後,歷乍浦,次吾鹽,至癩頭門。聞澉浦火炮連聲不絕,復轉由吾鹽城西官塘,抵璵城。夜散處,南次於鄭墳,北次於鄔家村。明日炊後,唱名起行,一賊憤病自刎油坊中。又明日,吾鹽發兵北追,郡城遣兵南御,前後夾擊,斬獲數百級。二十八日,賊餘黨奔蘇門,次寶帶橋西北小堰。有司聞報,先期決去堰埂,至是兩旁水湧,不能渡。復自故道轉窟王江涇。次日,盧、湯、任諸兵會剿,軍門命丁總戎衝鋒。令牌至,丁父子率兵啟行,遇賊,一家兵奮勇執牌而前,兵眾從之,冒刃力戰。前兵方銳,後陣乘之,須臾賊戈甲棄地,四潰而逃,多伏地受刃,或跽而乞哀者,斬獲二千餘級,獻捷軍門。沒兵亦幾千餘人,是為王江涇大捷云,乃總督胡梅林公籌略功也。

  五月初三日,殘寇約二百餘,奔還柘林,由腹裡經烏木橋。有傷不能行者,用民家桌,兩人舁之逸,十四賊匿彭道亭。初四日,報縣遣兵剿之,一賊出哨亭外,我兵攢槍刺之,賊斫一刀,十數槍齊折,兵皆徒手而奔一處。兵勇敢能戰,突往抱持一賊,其黨奮援傷死,至晚,賊就擒。

  初五日,報金山瓦氏兵剿殘賊一百五十有奇,則知歸巢者無幾矣。初十日,柘林賊空壘而出,南圍金山城大索。瓦氏緣前戰解白都司圍,知其驍勇,故欲劫其眾也。

  十一日,鎮江賊五、六千,北沙賊五千,合犯蘇門,毀掠數日,用餅船渡太湖,據洞庭山。軍門移文各地戒嚴。十八日,連報北來賊萬餘,蔓延在道。二十二日,次八團圩,經吾鹽,南抵癩頭門,西犯袁花鎮,徙商木結寨,示久屯狀。二十三日,又一黨約千餘,在八團圩。二十四日經吾鹽,次音樂墩,夜雨,散處三四里間,殺傷十數人。二十五日,我水兵船次三官堂橋,火炮聲不絕。賊聞之,遂吹號啟行,西入袁花鎮黨。

  二十六日暮,抵長安鎮,鎮為四方通衢,其市民未四鼓,即啟門張燈,以待上下河所到客船。賊與漳人及所擄民,佯就店家買飯,飯畢,遂分入客店擊殺,鎮民騷動出避,傷者死者塞途,樂土一旦丘墟矣。

  二十八日寇省城;犯湖州市,大肆毀掠。東自江口至西興壩,西自樓下至北新關,一望赭然,殺人無算,城邊流血數十里,河內積滿千船。斯時也,雖有鎮兵在省,倉皇無措,惟觀望而已。

  六月初六日會大風,晚益急,火益熾,煙焰入城,守者不能立,城幾陷。賊掠官船,冒為夫皂等,誑言軍門往嘉興,擊鼓開船,一路調守港水兵船來迎。至落瓜橋,先有伏賊在村,船中賊數十登岸,舉旗伏發,截殺水兵二百餘人。賊乘勝掠練市及水路所由諸鎮。乃出平望,將掠蘇州,見吳江截樹橫水,聞江兵素諳水戰,棄錙重數十船,而復南至。十七日,經嘉興。先是軍門會議,痛恨茲賊猖獗,敢犯省城,務在必擒。命有司壩絕各處河路,止留一水道為必由路,相地利以為戰場,鋪門屏以習水戰。至是北麗橋亦鋪木排竹筏,兵紮水際,報寇至。總督張公經怒曰:「如此防守,卻無了日!」出掛甲督戰。侍御胡公宗憲親自驅兵,水陸並進,斬獲數十。前兵忽覆,後兵皆溺,胡公亦在溺中,僅露其髮;有勇士沈坤錢燦急援,出掉小舟濟去。坤郡人燦硤人。燦犯法系獄,有舉其能,軍門釋罪,編於行伍。郡侯劉公出視戰所;命解屍牌,合六籮擔,赴府查核。

  十八日,賊舟入魏塘,十九日曆嘉善,盤據張涇匯。

  廿四日,朝命以討罪無功,逮張總督經,李都憲天寵,湯參戎克寬去。

  是時,阮公鶚督學兩浙,令諸生習武,既而賊犯省城,輒詣軍門指畫兵機,親自監門以防奸細。未幾,擢浙福巡撫,侍御胡公宗憲擢浙直福建總督。

  初台州有徐千斤者,負勇力,擾民間。前督學公收之學宮,與之衣巾,使肆叢,粗知文,且食公餼,俾其知所自重。後督學者秉公衡文,停其廩,徐入市,遇繼廩者,以指拍其肩,戲曰:「汝奪吾稟耶?」其人為顰蹙狀,歸,解衣視,血凝如瘢瘡,逾月不散。是秋,復送考,同事諸生假坐梁坊,坊人嗔之。徐怒,挾二碾石於街旁,人是以稱徐千斤雲。爭求識面。又嘗偕友買舟渡江,與其值頗廉,舟人強索,促侶登岸。徐獨橫臥舟中,以肩足著力,舟刺刺有聲,人恐,乞哀而止。其有力大率如此。文不足稱也。阮公以用武之時,特加眄睞,後薦用於邊,不知所終。

  七月初三日,瓦兵回田州。

  是月,錢塘江有一船,渡賊六十餘。賊遇鄉官侍御錢鯨送家眾,抵家,殺侍御並家眾。復登岸,由腹地歷徽州,直抵南京。各路官兵迎擊不克,陣亡武職凡三十餘員,兵以萬計。轉至無錫望亭官河,見糧船,趨之,復毀數只,乃奔虎丘,而殺據焉。適趙通政文華奉命祭海神,過蘇州,命兵剿之,圍賊於祠中,一賊獨坐,須臾起如廁,乃一槍中之而斃,其黨皆駭亂,兵眾奮擊,盡殲之。

  九月初四日,金山海口雙桅一艘,賊數百;初五日,五桅八艘,賊數千,先後登犯屯拓林。軍門調主客兵號二十萬,進金山討之。十三日,白都司及姚指揮洪等,率兵進薄陶宅,與賊戰,先鋒刃三賊又以銃擊殺數十賊,賊勢稍弱。俄一賊長七八尺,突前衝擊,我師敗績,姚死之,將官遇害二十餘人,兵千餘人。

  十一月二十日,賊六十人,自大步門登岸。指揮徐行健率兵出,賊登山以待。徐自間道登山襲之,賊下山而北避破塘關,復抵金水堰,匿民家,即火其廬。徐駐師南山顛,望其出而進擊之。會縣遣巡捕兵至,賊亂行隴麥間,直奔西南去,官兵追抵橫涇而暮,賊匿張姓民家。時澉兵隔水圍其南,縣兵繞屋圍其後。須臾一賊嗔目咬牙,作叱吒聲,舉刀對斫,火噴星流,著地舞來,眾兵攢刺十數槍,尚能跳起四五尺。餘賊闔門以避。縣兵逾垣而入,賊罔敢對敵,有潛榻下者,有避樓中者,有羅拜乞生者,官兵遇即殺之,凡四十九顆。逸十四賊,夜匿秦山之阿。二十二日,徐兵搜山,悉擒斬之。

  三十五年丙辰,正月,沙上賊屢犯沙口,擄男婦巢中,索贖始還。二十一日,尚都司等率兵薄其巢,與戰,敗績,陣歿官十六員,兵千餘。

  二月二十九日,總督胡公巡歷鹽邑,及海寧、平湖、澉、乍沿海諸地,練將卒,閱城濠,稽查糧餉,逾月乃還。

  時勇士錢燦作亂,燦恃援救胡公功,肆惡劫掠無憚。有桐鄉生員胡鶴齡者,與燦善,同蓄異謀。謀洩,桐鄉金令聞之學道畢公,公在海寧歲試未竣,即托疾居桐鄉觀變。至是燦不自安,遂斬公差及己妻子,夜匿海寧許秀才家。索之急。次日,與其黨蔡又起事硤時,脅眾數百人,裂裳為旗,揭竿為弋以逞。官兵追剿,遁入太湖。後聞入湖寇黨,莫知其竟,胡、許死於獄。

  二月初四日,諜報海洋賊船大至,南北相望不絕,海船兵官燕千戶遇戰敗歿。軍門發廣兵一千二百戍鹽。

  二十三日,賊船泊金山海口,桅檣一望如密竹。明日,沙賊出巢,南次金山。

  二十六日,水陸賊合眾約萬餘,分寇各地。時賊首除海棄麻硯,知嘉杭兵調松江搗巢,各地無兵可恃故也。海率眾先圍乍浦,壞民室為台,高於城,置薪台上,覆以青麥,縱火焚之,煙噴入城,守卒不能立,城幾陷。兵憲劉公躬督男婦運石擲下,賊稍不敢近。旬日外援不至,用健卒善水者,伏水從間道馳赴軍門,請援兵。軍門擇四月四日出兵往援,竟愆期,幸賊自退。

  軍門以海寇居島,出沒無常,莫得虛實。有生員蔣洲者,犯法拘獄,釋而遣之。又以陳可願、蔡時宜、潘一儒等為輔行。蔣以徽人玉直為海中雄,先抵其所,說令內附。直遣養子毛海峰與蔡偕至諸酉所。蔣喻以禍福,誘之降,奏請官職。賊有洪東岡黃侃者,相與期之,蔣還報,道出吳淞,又往說沙賊陳東等。胡公曰:「兵法:代謀為上,角力為下。」遂鎮節嘉興圖之,而賊從嘉善來,前驅直逼郡城。眾懼甚,胡公取酒百餘罌,投以毒,載之兩舟,選卒之有膽而慧者,衣冠坐舟上,作餉軍狀,載向賊所,遇賊即棄舟而走,賊信不疑,取飲之,多死。適保靖宣慰彭藎臣領士兵數千至,胡公使人傳語曰:「賊善伏,且知分合,我兵嘗為所誘,宜分奇正左右翼擊之。」彭不聽,乘銳直前,果遇伏,墮賊計,挫於石塘灣。胡公親詣軍營撫勉之,仍指畫地形教之曰:「汝宜分道而伏,賊至,前鋒迎敵佯敗走,俟其過伏,蓋起夾擊,蔑不勝矣。」彭如其策,賊果大潰,北走平望。

  四月初六日,賊眾至吾鹽北王橋。指揮徐行健率兵迎戰,隔河而陣,以鳥銃擊殺十餘賊,既而伏賊四起,前後夾攻,徐力戰死之,兵覆百餘人。

  初七日,經吾鹽,抵癩頭門。自日白都司統省兵由海寧來,至角里堰,聞賊在此前,麾兵避之。

  初八日,海寧兵與賊遇於西崦倉,蔡尉遇害,兵沒其半。時賊蔓延數十里,一屯硤石,一屯袁花,所歷地必焚相望,若舉燧然。十四日,硤賊執民導至富家遍掠,硤賊據惠刀寺山頂,懸大白旗為號:出掠則揚旗,歸巢則偃之。所掠蠶繭,令婦女在寺繰絲,裸形戲辱之狀,慘不可言。

  十八日,賊掠皂林。

  十九日,賊掠烏鎮。

  二十日,河朔兵有將軍宗禮,裨將霍貫道,調守嘉興。遇賊,戰於皂林,各有斬獲,賊敗去。二十一日,賊登樹而望,見宗等孤軍陷於水濱,且無他援,即縱兵掩擊之,師敗,二將死焉。

  軍門阮公聞河朔兵敗,自崇德進保郡城。廿二日至皂林,與賊舟相遇,賊遣二三擄民冒耆民出迎,以弛軍門之備。耆民登舟密語之,故阮錯愕,單舸走入桐鄉避之。令水兵出戰不利,賊乘勝圍桐鄉城。

  二十三日,賊以阮在桐鄉,期必取之,多為攻城具。乘一舟於水,又覆一舟於舟上,而匿賊於舟中,直抵城邊,急攻水門,守卒以巨石破其舟,賊中而斃,遂不敢近。

  明日,賊又取木為架,高於城,秤一巨木懸於中,復聯屬其木,長數十丈,下用車輪,推而附於城,以撞擊之。城破,邑令金公令絞綿索為圈,懸於城之著木處,俟撞至,即收縛秤起而斷之。

  又明日,賊又以大舟乘於水,架水樓於舟上,高逾於城,外攢以木,中懸以梯,賊升梯上,挽舟以抵於城且擊且入。時有梨頭村人善為鑄者,急取鐵熔汁,俟撞近,輒潑下著木,木焚,賊多斃。

  又明日,賊舁銅將軍一架來,守卒望見之,即先以佛狼機待之,賊未發而我已先擊之,如雷震矣。賊退避,又以雲梯望高樓之上,百計攻城,不能下。金邑令以瓦礫數十石於城上,至昏黑時,傾城下,賊聞其聲,疑城圮,十數賊爭至城牆,遂卸城上巨石擊殺數賊,余駭懼不敢近。賊自寢攻城之念,專意出掠。以故阮公得越城夜去。

  初,阮公被圍,日夜望援兵不至。乃募一卒厚賞之,伏兵而出,遺書於總督胡公曰:「賊圍城已二十日,初七日始接手教,弟非敢於輕率,使當時左顧右眄,遲到一刻,今無桐鄉矣。錢燦諸賊引而據為巢穴,弟恐兩昕不能高枕而臥也。弟之來桐鄉,亟亟為生民之計耳。至於宗禮、霍貫道原奉兄調去嘉興,適與賊遇,一戰而死,此亦分之所宜,非弟之力所能調也。朝廷遣將,本為搗巢,今巢賊犯浙月餘,大兵按而不舉,弟實未解。昨南門東門賊伙洪東岡系漳人,黃侃系浙人,兄舊年今年會令蔣洲、蔡時宜、潘一儒呼他來通貢,再不加兵。今又朱朝鳳等入杭,吾兄再講前事,當此危急而不加兵,甚與賊言相合,若果如此,禍福且不論,又是宋家和議,弟死不敢與也。弟之輕躁,不過去官,不救桐鄉之難,又干滅族之誅。且晝夜攻城,半月不解,其使來者本非有求貢之意,不過緩官兵之迫,以困桐鄉耳。今兄將浙江衙門原募義兵,原選正兵,俱付與弟,則今日之危,不悔矣。舊年滅賊,即此兵也。何今遽謂之弱乎?而不與旗牌關防並交代耶?且處兵不過三千,乃乍浦久困暫蘇之卒耳。今調二千浙東,以解余姚之危;調一千崇德,以阻犯杭之路;至於水兵不能隨戰,兄所知也。此處更無兵矣。昨桐鄉外坍敵台,內坍城牆,而賊人云梯、雲樓、望高台、銅將軍,凡自古攻城之法,無不備矣。兄何忍棄弟至此,不以憂國家為念,保城池為心,而反以好兵為詞,恐非豪傑本心也!禍福自有天命,不當推避如此,心在社稷,不暇他顧,冗中布忱,不忍終默。」

  五月十九日,桐鄉賊半引紮崇德西。

  二十二日,賊解圍東行,留桐鄉凡二十九日。掠殘鄉市村鎮,凡數十里,錙重千餘舟。

  二十三日,賊經嘉禾,舟相屬二十餘里。二十四日,遇湖兵,戰而不勝,棄數十舟,蓋飽欲得志之時,惟營歸計,無心斗格故也。

  二十六日,賊復由故道抵硤石,分三路行:南入袁花,北入王店,東入吾鹽。時諸將有欲扼其歸路者,軍門會議,兵寡賊眾,與其浪戰傷兵,雖勝猶負,不若離間其黨,以計擒之為得。於是遣蔣洲、蔡時宜、朱尚禮等偕行,復申前約,且曰:「願歸者聽,資之以舟;願降者留,封之以職。」於是諸賊掠輜貨多,陸行則人不能任,水行則海不能渡,計正坐窘,蔣等說,適慰其欲。然賊亦非愚而隨吾計,不過佯假連和之路,以遂營歸之心,非得已也。蔣還,始知賊酋徐海一黨也。洪東岡、黃侃、王亞六又一黨也;陳東、葉麻、吳四自沙來,又一黨也;葉等窟沙,久思歸,不能渡海,從說獨深。六酋中,徐海為霸且主盟焉。徐少為僧,有九金錢卜事,甚中,以故見推於眾。

  六月初二日,賊遣使來,報如約,入吾鹽南門。有司勞以酒食,送之軍門。初三日,復遣使溫約促備舟。初七日,葉麻遣百餘賊駕六舟至袁花,取祝婦。婦杭人,有姿色。初葉犯袁花,劫以為妻。居沙久,一日思鄉流涕,葉憐而遣歸。至是得蔣說,六酋晝夜為計,會飲,徐酒酣,謂葉曰:「兄嫂幾何?」曰:「無。」徐曰:「聞有一祝氏,何曰無?」曰:「去矣。」徐又曰:「佳人不易得,汝棄吾當取之。」葉怒曰:「聞汝六、七妻妾,肯與人否?」徐亦怒,二酋交惡,自是有隙。然徐善謀而葉尚勇。徐憚葉,佯笑而解,葉恐其真取,故有是遣,六舟在道,劫財殺人。初八日,既取祝婦歸,由道塘入常姓民家,索飯掠財,婦以為言,賊稍止。次尚胥橋,壺陽鄭侯以欽取,往郡辭官,適遇賊,幸遇兵船濟之,得免。婦至巢,其黨稱賀者累日。

  十一日,賊獻錢燦首級於軍門,燦入賊黨,至是賊使至,因索之,賊乃斬他人首,冒為燦首來獻,致修好之意。

  十三日,軍門聞徐海生了彌月,遺鑷工樂人繼花紅酒禮賀之。明日,海遣使來謝,蓋連和之始,互相愚弄云。

  十七日賊遣使各縣促船,限是月二十五日泊乍浦。

  時諸賊與軍門通好,徐、洪二酋欲封,葉、陳諸酋欲歸之心,終始不渝;獨徐機械叵測,較葉等為甚,其投降取封,不過託言觀變,歸心未露耳。胡公待五酋之禮,於徐獨優。徐親詣平湖城下納款,兵備劉帶川欲放賊入。二十一日,城中士宦慮賊入城為變,與劉公議左,咸以鐵練自鎖其頸,走索劉公同赴京奏辯,謂其與賊交通也。是日,兵備家兵並騷動,城中士夫大亂,胡、阮二公及侍御趙公在群,聞報,急趨平湖解之。

  時徐賊降心既決,見葉等將歸,所積輜重較多,徐欲分其所有,吳四等從之,獨葉不許,海恨之。又前醉怒有隙,於是遂有殺葉心,佯謝曰:「汝去,我留固當多得。」潛遣親信遺書軍門以圖葉,告謂:「其勢尚未可擒,俟我假催船為由,漸收其部屬,而後及其主。」又云:「我遣人與之共事,彼必不疑,事成當釋吾遣者。」軍門得書大喜,報曰:「如約。」

  二十五日,賊期乍浦看船設浮鋪,南北相連十餘里。

  二十六日,葉麻部屬同徐海部屬抵郡城催船。有司宿戒守者,佯不介意,開關放入。郡侯勞遣云:「船隻一時未備,姑少待。」諸賊信之,還報,葉心益安。然意在速歸,督船之使無虛日。

  七月初一日,各地羈收促船賊合數百,吳淞亦收之,徐海力也。

  初三日,郡收葉麻等八賊。先是徐海用計,動輒以己部在前行。至是說葉親行,恐其疑,乃說洪等陪行,四酋偕來,陳獨不與。暨頭目等八賊呼於郡城門,既入,有司盛筵款之。酒酣,托以花紅為贈,因而縛之,即刖其大指而拘焉。見軍門,但曰:「予等悔墜徐海計,至此,海不足有為,我當致其偕來同死耳。」

  初六日,天兵入郡,騎兵先至,馳赴吾鹽。明日約十萬眾,入鹽邑。初,朝廷以東南海寇犯邊,三十四年,敕趙通政來祭海神,兼督官兵進剿,還奏賊勢已緩,剿戮將盡,天顏方喜。至是北沙賊葉麻、陳東等掠裡河數十船,移其輜重出海去,道遇徐海等來寇,戒以河船不堪浮海,因糾入海島僻處議事。旬日,軍門聞報賊去,輒進平倭疏矣。不意葉、陳等轉沙口南來,徐海等從海口東至,於是軍門復題請師,謂千里之外,島嶼之間,情難遙度,倭寇復來,勢倍於前,朝廷擬遣將發兵。適吾鹽生員徐藻父為鉛山教諭,避寇處外,抱恨抵京,乞師剿賊。疏入,內閣義之,召見焉。蓋五月六日也。明日,朝廷特遣工部侍郎沈公良才視師南剿,將行,徐藻以趙通政客歲有祭海督剿之行,乃疏請以趙易沈,朝廷從之,乃改敕趙南行,隨調京營神槍手三千名,涿州鐵棍手六千名,保定箭手三千名,遼東義勇衛虎頭槍手三千名,河間府義尖兒手三千名,德州兵備道民兵三千名,已上雄兵六枝,咸從德州上船,由運河而來。臨清曹、濮二道團操快手兵三千名,亦由運河而下。河南夏時統領毛葫蘆兵三千名,河南睢陳兵備道團操馬軍三千名,漢中府礦徒三千名,已上雄兵六枝,由汴河下船而來。定保二司兵三萬,容美等司兵一萬,由陸路進發。合各地主客兵共二十萬。時諸百執事統兵參游等官,運給兵餉,紀錄軍功,各司郎署,及轅門幕客,中軍參謀,不知凡幾。而趙侍郎銜命既至,會同總督胡公,巡撫阮公,咸駐節嘉興,軍聲大振。諸賊聞之,惶怖憂懣,徐海雖降,復欲窺伺,而欲封之念澹然矣。

  初九日,徐海遣老倭繼木匣抵吾鹽,教場守卒報兵備道同羅中書出,老倭叩頭進匣,啟之,乃獻一刀,勞以酒食紗幣,隨送軍門。

  十四日,郡收陳東等十三賊。初軍門既收葉麻,令其為書招東,東與其黨十三賊抵嘉興,並收之。又嘗令葉為書與東,使陰謀殺徐,乃不遺樂,而故示徐,由是徐海益感軍門,不忍倍德。

  是日揭示附壘居民,及出兵所經由處,迴避十里。由是民皆震懼遠徙,即不在迴避之限地方,亦相率而逃匿焉。

  十六日,徐海遣部屬二人,及率各部屬八人抵吾鹽東關言事。十七日,抵澉城,羅中書在焉。招之,款以盛筵,收而擒之。是日吾鹽亦收六賊,則知五酋部佐,收之亦盡矣。

  十八日,五酋餘黨見主佐俱擒,各自為心,密營歸計,乘海口一二應官敝船,夜候潮至,開洋風作,飄覆吾鹽龍王塘。賊約二百許,移輜上岸。羅中書欲擒,諸將恐驚徐海以為不可,釋之去。自是還謂徐海曰:「吾屬無患矣。」

  十九日,徐海取葉麻所遺金盔銀甲,遣使繼送軍門,勞以花幣,答以轎傘,因舁至巢。翌日,請來會議。海猶豫不敢行。

  二十四日,大兵出剿,以吾鹽為吉方,既行中道止之。是時軍門集諸將問計,以為征剿,不如計取,於是復備船隻百餘,集海口以應其求,移交關會海兵船,俟賊行扼其歸路云。

  二十七日夕,徐海移輜於二十七船,將率己黨以行。諸黨怒曰:「汝陷予主何地?今棄我而回耶?」因相格殺,各損百余。

  二十九日,軍門出兵臨行,兵至,賊有去而遠者,有去而尚在海口者,有猶在海岸者,即奮聲斬首數百伙,獲其輜,毀其巢。是日徐海行出海口,見兵船如蜂聚,火炮之聲震海島。懼而復回,紮於梁莊。

  三十日,天兵反郡城。

  八月初一日,徐海入平湖城,款四公於庭。先是兵備劉公欲放賊入,鄉士夫阻之,至是群公議協限是月二日進款,而海故示強梗,違期,先一日率其黨陣於外,自與部佐數十入城,諸官兵聯屬直抵各衙門,盛陳兵器,令賊縱觀,咸有畏色。及款四公,海頓首口呼:「天星爺!死罪!死罪!」趙尚書及二軍門尉遣之。緣海欲識總督,通事指之,海復款如初,總督手麾其頂曰:「毋更作孽。」猶侍御趙公震怒不為禮,謂「汝害我無數百姓,當服何罪!」海俯首伏地久之,若有退避之狀。因開關放出,軍門令擇便地居之。

  初四日,巡海兵獲四船,俘斬數百,溺死甚眾。次日,又報海寧兵俘二十賊,江南兵獲數船,此皆所擒諸酋黨也。

  初八日,徐海寓平湖沈莊,遣使持書抵軍門,復乞降;且曰:「願買此宅,及田三千畝為贍,永願投降,不渝前盟。」是時海既仇諸黨,縱得歸,必為襲擊,欲寓吾土。故掠平湖見沈屋高廠,遂注意焉。

  十一日,徐海歸計既不遂,見水陸兵各處戒嚴,始悟連和為偽,又悔散黨勢孤,乃以計設酒會鄰,遍送飲券,三四里間,以年高者先,民懼不敢往,惟比鄰附居不能辭者,乃赴焉。是日,合四十餘人,人設一席,殽核豐腆,結鄉鄰久處之盟,各贈席金而散,蓋誘其父兄,將以貨取其子弟也。十二日亦如之,遠近壯夫赴席者至二三百人,酒半,出刀剪髮,髡其首,鹹劫為用。

  十五日,平湖守備官遣人邀徐海賞月,不赴。十六日,乍城使使至海巢,海拘留之。十七日,軍門遣使至,並斬之,連和之路,自此塞矣。

  十九日,海知危在旦夕,漏二鼓,遣親蜜護送二愛姬出巢逃遁,會葉麻黨深銜海,夜每伺於巢側,不得出。

  二十日,永保等兵進薄賊巢,擒四賊,俘軍門。二十三日,誘斬賊二十餘顆。二十四日,軍門督諸路主客凡二十餘枝,圍徐海數重,賊放發熕,以銀塞熕口,火發,銀如星飛,中人,中土,中水,如雨鳴,眾皆不能進。二十五日,軍門令取民家犬數百為群,被以戒服,以常熕擊,復使數人持火雜於群中,驅之以入。賊但擊前犬,不知火已發矣,焚溺無算,斬獲千餘。是日徐為仇黨逼殺。二十六日,搜巢於溝中,逐出數賊,尚突出與兵鬥,因而擊斃之,渠魁既除,孽黨無不就擒矣。

  次月朔,設宴百席奏凱,論功行賞,備銀牌旗帳等物,優恤陣亡官捨軍余,除奏功加秩外,恤賚有差。指揮滿朝采煉等每員給銀三十兩;軍余姚鳳、王來、張仁智等六十九名,每名給銀五兩。

  附胡總督奏捷疏。臣胡宗憲為恭仗天威,蕩平巨寇,飛報捷音事。該職會同提督軍撫都御史阮鶚,勘得賊首徐海等勾引倭夷,連年流毒浙直地方。昨歲蒙我皇上,俯念東南重地,財賦奧區,特敕侍郎趙文化祭告海神,果仗兀威,遂有王江涇大捷,比時海雖遁去,逆心未改。今年復率倭賊萬餘,糾同新場賊首陳東等,擁眾攻圍乍浦,遂及桐鄉。職因援兵未至,多方用間,廣佈疑兵,與都御史阮鶚及中書舍人羅龍文計議,密遣通事邵丘山、陳欽、童翠峰、高香、朱尚禮等,入巢諜諭,離間腹心,使之自相疑畏,俟間襲滅。復蒙皇上軫念元黎,再遣尚書趙統領天兵來浙直,竭忠殫力,振揚天威,所至克捷,先聲大振,海等益加畏懼。七月至嘉興會同職與阮等,因機用計,令中書羅龍文,贊畫蔡時宜、千戶金丹入巢誘降,離散其黨,密授、北來諸將方略,及乍浦城內官兵內應,乘其半渡,水陸夾擊,遂有乍浦之捷。於八月初一日,職等題報訖,本月午時,徐海率倭乞降,比時職等以余倭未殄,永保官兵未至,欲養全力,收功一舉,姑令其回候處分間,海復擅收殺遁零倭,潛移沈家莊屯住,日聽奸民煽惑,謀拒自全。該尚書趙與職等會議,此賊不滅,禍根不除,屢差指揮李昂、王詔,監生謝德行、施良臣等行,催都司李經統領永順、保靖二司官兵,前至平湖,會集諸路主客官兵,於本月二十日啟行。兵備劉燾督催官兵,直抵賊巢,永順宣慰使彭翼南、游擊尹秉衡、守備朱蔭、夏時軍其西,以原任參政孫宏軾督之;保靖宣慰使彭藎臣、應襲冠帶舍人彭守忠、總兵徐玨、參將唐玉在灝軍其東,以兵部中郭仁、中書羅龍文督之;留守朱仁、王倫統領容美宣撫田九霄、把總郭儒軍其南,以工部郎中陳茂禮督之;游擊曹克新,指揮楊永昌、沈希渭、陳光祖,統領致仕尚寶司卿史際,水際家兵原任都司戴衝霄、朱文,把總朱先,百戶沈應潮,鎮撫季臣,立功官羅希、韓盧鐵軍其北,以副吏徐洛督之;參將丁僅,把總樂損統領處兵為奇游,以同知張文顯督之;又行戶部郎中陳惟舉,參政汪楨督理糧餉;僉事李如桂督理軍器船隻;知府盧孝達、宋治,知縣張烈,千戶曾勇督放灰瓶火炮;百戶胡漢管放發煩;通判顧雯供應饋餉;知府溫景、葵黎遵訓,知縣王察言、金燕,各率鄉兵把守關隘;復差應襲舍人管懋光,生員沈遷、徐藻、祝延宣、周大韶、武生朱見、王彪等,繼捧旗牌,分途督催;直隸提督都御史張督發、參將婁宇、宣撫田九霄、通判韓崇福、主薄曹遲慧、千總車良等,水陸官兵齊進策應,職同尚書趙、提督阮,臨陣親督,四面攻圍,賊負險不出。至二十三日,督令彭翼南沒伏誘賊,擒斬倭級二十一顆。至二十五日,職等督令各該官兵鼓噪齊進,直搗巢穴。郎中郭仁令參將唐玉兵、劉進等從南,卿史際家中兵段天恩等,從東職標下正兵從西,永順長官汪相、向鑾從北,四面放火燒巢。自寅至酉,連戰數十餘合,各賊大敗。擒斬一千二百餘名顆,焚死倭賊不計。賊首徐海藏伏小溝,各兵重圍達旦,至二十六日辰時搜巢。徐海率領倭賊數十持刀督戰,當被把總官汪浩、田有年等就陣斬首,餘賊一時盡滅。俱赴浙直巡按御史趙周,轉委推官方敏、郭嵩、何全紀驗訖。職惟倭寇之性蠶如禽獸,若非內逆主謀勾引,豈敢連年深犯?恭惟皇上明見萬里,嘗謂內逆不可不除。職等仰體聖心,加意緝訪各逆姓名。惟名山和尚,今知名徐海者,尤系首惡。去年節,曾榜示募能擒之人,懸以重賞;及陳東、葉麻、吳四、王七、胡四載、二董、一董、大王、亞六各為賊首,每夥不下數千百人,亦嘗出榜募人擒捕。今皆仰仗元威,神輸鬼運,盡歸羅網。雖瀚海浩渺,夷種繁多,不能保其將來;然天討所臨,而勾引首逆一時盡滅,則逃者有所懲創,而聞者莫不震懾矣。且七月二十九日進兵,八月二十五日平賊,功收神速,人力何至於此。且適當聖誕之期,東南士民鼓舞歡呼,舉手加額,頌祝萬壽,皆我皇上保愛萬民之德,昭格上元,蕩平百蠻之威,遠敷滄海。實非職等所能與也。

  九月初八日,軍門斬葉麻等五酉於嘉興北教場。

○附錄

  三十六年丁巳,秋九月二十五日,海商徽人王直者,即汪五峰,其黨數千人,泊舟於江口,遣人繼疏抵軍門。初軍門欲覘海寇虛實,遣蔣洲、陳可願等入海說直內附,直果感悅如約,隨遣養子毛海峰款定海關,至是直自分嘗協同官兵擒賊有功,無大罪犯,欲軍門代為疏請通商,因上疏云:

  帶罪犯人王直,即汪五峰,直隸徽州府歙縣民,奏為陳悃報國,以靖邊疆,以弭群凶事。竊臣直覓利商海,賣貨浙福,與人同利,為國捍邊,絕無勾引黨賊侵擾事情,此天地神人所共知者。夫何屢立微功,蒙蔽不能上達,反擢籍沒家產,舉家竟坐無辜,臣心實有不甘。前此嘉靖二十九年,海賊首盧七搶擄戰船,直犯杭州。江頭西興壩堰,劫掠婦女財貨,復出馬跡山港停泊,臣即擒拿賊船一十三隻,殺賊千餘,生擒賊黨七名,被擄婦女二口,解送定海衛掌印指揮李壽,送巡按衙門。三十年,大夥賊首陳四在海,官兵不能拒敵,海道衙門委寧波府唐通判、張把總托臣剿獲,得陳四等一百六十四名,被擄婦女一十二口,燒燬大船七隻,小船二十隻,解丁海道。三十一年,倭賊攻圍舟山所城,軍民告急,李海道差把總指揮張四維會臣救解,殺追倭船二隻,此皆赤心補報,諸司俱許錄功申奏,何反誣引罪逆,及於一家?不惟湮沒臣功,亦昧微忠多矣。連年倭賊犯邊,為浙直等處患,皆賊眾所擄奸民,反為嚮導,劫掠滿載,致使來賊聞風倣傚沓來,遂成中國大患。舊年四月,賊船大小千餘,盟誓復行深入,分途搶擄。幸我朝福德格天,海神默祐,反風阻滯,久泊食盡,遂劫本國五島地方,縱燒廬舍,自相吞噬。但其間先得渡海者,已至中國地方,餘黨乘風順流海上,南侵琉球,北掠高麗,後歸聚本國菩(麼)州者尚眾。此臣拊心刻骨,欲插翅上達愚衷。請為遊客遊說諸國,自相禁治。適督察軍務侍郎趙、巡撫浙福都御史胡,差官蔣洲前來,繼文日本各諭,偶遇臣松浦,備道天恩至意,臣不勝感激,願得涓埃補報,即欲歸國效勞,暴白心事。但日本雖統於一君,近來君弱臣強,不過徒存名號而已。其國尚有六十六國,互相雄長,往年山口主君強力霸服諸夷,凡事猶得專主。舊年四月,內與鄰國爭奪境界,墮計自刎。以沿海九州十有二島俱用遍歷曉諭,方得杜絕諸夷,使臣到日至今,已行五島;松浦及馬肥前島、博多等處十禁三四。今年夷船殆少至矣。仍恐菩(麼)未散之賊,復返浙直,急令養子毛海峰船送副使陳可願回國通報,使得預防,其馬跡志山前港兵船,更番巡哨截來,今春不容省懈也。臣同正使蔣洲撫諭各國事畢方回。我浙直尚有餘賊,臣撫諭歸島,必不敢仍前故犯。萬一不從,即當徵兵剿滅,以夷攻夷,此臣之素志,事猶反掌也。如皇上慈仁恩宥,赦臣之罪,得效犬馬微勞驅馳,浙江定海外長塗等港,仍如廣中事例,通關納稅;又使不失貢期,宣諭諸島,其主各為禁制,倭奴不得復為跋扈,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者也。敢不捐軀報效,贖萬死之罪。

  初,軍門欲得直為用,以散海中諸酋,乃執其妻子,招致直來。將士百計招之,不來;人有言王千戶者,智勇多能,令招之。王冒為鬻蔬人,載蔬至直所,直見與之語,識其非種蔬者,因厚禮之,久而定交焉。王自是鬻蔬無間日,一夕直至王舟飲,夕且樂,忘其身之在險也。王宿戒舟人陰釋其纜,順流而及其岸,於是軍門始得見直,侍以賓禮,縱之歸。由此直之情,與軍門通矣。時徐海已除,直在海上知為釜魚,智力俱困,乃詔顯誅王直。胡公得旨,秘而不宣,夜弛至寧波圖方略,密調參戎戚繼光等潛伏水陸要害,而以夏正為死間,紿直曰:「汝欲保全家屬,開市求官,可不降而得之乎?帶甲陳兵,而稱降,又誰信汝?汝有大兵於此,即往見軍門,敢留汝耶?況死生有命,當死,戰亦死,降亦死;戰死不若降死,且萬一有生焉。今朝廷用人之際,不論功罪,或留汝防倭討賊,乃汝轉禍為福之秋也。」直偵知四面兵威甚盛,終無脫計。況徐海敗沒,孤立無援,因歎曰:「昔漢高謝羽鴻門,當王者不死;縱胡公誘我,其奈我何!」乃復曰:「我部無統,欲得毛烈攝之。」胡公知其言,曰:「海上賊惟直機警難制,其餘皆鼠子輩,毋足慮。」諸將亦皆曰:「以犬易虎,不可失也。」遂遣烈往,直乃桀然詣軍門,時十一月也。諸司謀欲縛之,胡公恐激黨生變,乃陰待以禮而羈留之。設供帳,備使令,命兩司更相宴之。直每出入,乘金碧輿,居諸司首,無少遜避,自以為榮。日縱飲青樓,軍門間移之觀兵,因盛陳軍容,以陰懾其心。

  三十七年戊午,正月二十五日,收王直入按察司獄。初,直始降,軍門密疏直已就擒,禁錮待罪。至是按察使孟公知之,恐直逸去,則責有所歸,輒詣軍門謀縛直。計定,直見軍門,軍門曰:「予與若已繹然矣。但孟廉使讓若無狀,似與若有隙,不可不往謝。」直不得已,往謝。孟曰:「朝廷有旨,令予收若獄」遂拘攣之。直強項不屈曰:「吾何罪!吾何罪!死吾一人,恐苦兩浙百姓。」直雖系獄,其衣食臥具擬於職官。凡玩好之物,歌詠之什,罔不置之左右,以娛其心,少有不懌,醫進湯藥以調護焉。

  軍門以計收直黨葉碧川。越旬日,直黨索主不得,人人自危。毛烈率眾盤據舟山岑港,聲言欲言直報仇,勢甚張大。胡公分佈諸將進薄之。時賊絕塞諸道,止通一徑,險隘難行,官兵魚貫而入,行將盡,賊兵自尾擊之,我兵大潰,死者過半。

  二月,把總張四維兵船出哨,遇賊,張力戰,斬賊數十。時賊方期大舉以脫直,省城騷動。幸有此捷,少阻賊氛。舟山之役,張功居首。

  三月,風雨交作,山水驟發,溪澗湧溢,賊於山之高塹處,相其可堤者堤之,後官兵進擊,決而注之,兵多漂死。

  五月,賊與農民雜耕於舟山山阜處。磽確皆成田。時有朝貢倭數十自京回,軍門厚賚之,令抵舟山解散直黨。至則劫而用之。留數月,直黨有散者,貢倭化喻力也。

  秋九月,舟山賊食盡,出巢大肆掠劫,各地戒嚴。

  冬十一月,舟山賊留屯久,莫能脫直,貢倭又促之歸。乃毀巢掠舟,移輜而遁。聞為颶風覆焉。

  三十八年已未冬,十二月二十五日,詔斬王直於省城宮港口。直系獄幾二年,不能決。軍門數請旨定奪,朝廷以東南未平,許軍門便宜行事,姑羈養之。至是詔下侍御周公監斬。公適巡嘉興,聞命,即還省,躬詣獄取直,以小肩輿舁至法場。直出按察司,見官兵聯屬,始悟就死地矣。臨刑索子至,子抱持而泣,直以支髻金簪授其子歎曰:「不意典刑茲土!」若不勝其怨恨者。遂伸頸受刃,至死不撓。妻子沒入成國公家,至今子孫尚在不絕。